一直沈默的何蕾開口了：“我倒是有個辦法。”

何蕾能跟著來, 完全是因為薛志平的要求, 一路上, 她的存在感不高, 說話的時候, 也多是跟九然問蕭何在和姚炳過去的故事。

九然和應微作為修者, 也一直沒有把何蕾當回事, 對於他們來說，何蕾來或者不來，都沒有什麽影響。

一介凡人, 也就只能當個炮灰。

如今這樣的情況，九然應微已經沒什麽辦法了，她突然開口, 引得其餘三人的目光, 都看向了她。

何蕾繼續說道：“我需要見到姚炳才行，九然前輩, 您能想辦法, 讓姚炳來到我們這裏嗎？”

“這倒是不難, ”九然說道：“只是, 姚炳已經知道真相, 她是不會願意為了人民大義而背叛蕭免的。”

“我知道, ”何蕾說道：“只是，她雖然不願意，卻未必不會做。”

這話說的, 連應微都皺了皺眉。

何蕾繼續說道：“前輩, 您只管想辦法讓姚炳過來，剩下的就交給我。況且，我們現在除了等死，也沒有其他的辦法。既然這樣，就讓我試一試。”

何蕾這話說的倒是在理，九然終於點頭了：“那就讓你一試。”

九然看向薛志平：“薛志平，你叫姚炳的名字，喊她過來。”

薛志平有點楞：“我這樣叫她，她就會聽到嗎？”

“你們魂靈有所牽連，就算平常走在外面，也會自然而然的吸引見面，”九然說道：“現在我被困住，雖然沒有辦法施法，但可以利用我的魂靈之力，加大你們之間的聯系，讓姚炳聽到你的召喚。”應微聽到這話，看向九然，微微皺了皺眉。

薛志平雖然不懂其中的原理，但也知道都是修者術法，他只需要照做就可以了，便也不再發問，而是說道：“好，九然前輩，我準備好了，現在直接喊就可以嗎？”

九然沒說話，點了點頭。

薛志平舔了舔嘴唇，張開了嘴，叫道：“姚炳，姚炳，來地下室這裏，姚炳，姚炳，來地下室這裏。”

他聲音不大，完全是平常說話的聲音。

這樣反覆的說著，讓薛志平有種曾經看過的鬼片的恐怖感覺。

仿佛鬼怪在引誘~人一般。

因為註意力被分散，薛志平並沒有註意到，他每說一句，九然的臉就蒼白了一分。

何蕾心細，雖是看到了，但也不會發問。

應微一直看著九然，但也沒有說什麽。

就這樣反反覆覆的大概叫了十次，他們總算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。

那腳步聲很重，像是來人刻意的提醒。

直到門打開前，薛志平都還有些擔心蕭何在會阻止姚炳進來，等見到姚炳推門進來，他才覺得放了些心。

姚炳的臉上，也透露出了幾分冷漠。

她看向九然：“你叫我來做什麽？”

九然咳嗽了兩聲，才有些虛弱的說道：“姚炳，現在，你都不叫我師兄了嗎？”

“我是因為兔子才入的無問宗，既然他不是無問宗的人了，那麽我也不是了。”姚炳說道：“我知道，你來，是想殺我。我不怕死，可我不能留下兔子。這次，就算是為了他，我也會好好活著，哪怕有很多人，會因為我活著而死掉。”“姚炳，你變了。”

“阿九哥，我一直都沒變，”姚炳笑了：“是你，從來以為我是另一幅樣子而已。”

“你這樣，就不怕遭天譴嗎？”

“世有因果循環，這個我比你都清楚，”姚炳說道：“阿九哥，我這個人，命不好。所以，有什麽天譴，就都報應到我身上好了。”

“可若是報應，都報應到蕭免身上呢？”

何蕾突然開口，引得姚炳的目光看向了她：“你是誰？”

“我就是個普通人，”何蕾繼續說道：“姚炳，你活一天，就是一個魂魄，活十天，就是十個魂魄。我聽說，你們修者，最講究天道循環，因果報應。這樣一條條人命全部生魂祭祀，血債累累，怨氣沖天，若是真有報應，只怕你一個人，根本擔不住。“

“為了覆活你，蕭免做過不少事。”何蕾示意姚炳看向薛志平：“你這具身體，本來該是那邊那個靈魂的。因為你，他換了身體，失了父母。還有平城裏離奇失蹤和死亡了不少人，也都是蕭免的手筆。這些事，也該報應到他的身上。”

“你們都說了，若是有報應，”姚炳蹲下身來，跟何蕾對視：“可若是這世界，根本就沒有報應呢？什麽天道因果，全部都是假的呢？你們的死，本來就是一點作用都沒有。”

“你倒是聰明，”姚炳說道：“你知道我愛兔子，也知道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，所以你想用因果償還來勸我主動求死。可是，這樣子虛烏有的東西，我不會信，兔子也不會信。”

“這話是蕭免跟你說的嗎？”何蕾寸步不讓，咄咄逼人：“他這樣跟你說，是因為他知道，因果償還，必定會報應到他的身上，而你不會有事情。若是真的不怕，真的沒有因果，他蕭免為什麽要留著薛志平一條命呢？他滅了他的魂魄，留下這具有用的軀殼，豈不是更省事？”

“他讓宋佳柔的魂魄活著，讓他成為薛志平活著，就是因為天道真有因果。他愛你，他怕你用了宋佳柔的軀體，最後那因果報應，會到你的身上，所以，他才只能想辦法藏住宋佳柔的魂魄，再用別的不沾染因果的方法弄死他。”

何蕾能說出這話來，只怕不是剛剛現想的。

從最開始，她還不知道姚炳的事情的時候，只怕她就在猜測蕭免做事的目的了。

而後來知曉姚炳的覆活，又從九然口中知道了蕭免和姚炳二人的過去，她便想好了這些話。

姚炳聽了這些話，也不說話了。

她確實不怕死。

她只是不想讓蕭免再承受自己的死亡和一個人的孤獨。

蕭免也確實跟她說過，無問宗一直說過的世有因果完全就是唬人的，所以她才不怕。

可姚炳並不希望，這些生魂祭祀的欠下的債，要有蕭免來償還。

她希望他能好。

何蕾這話，擊中了她的擔心和軟肋。

姚炳看向了薛志平，她能夠感應到，這個人的身上，有種莫名的吸引力。

那是種來自魂魄的，異樣的感覺。

姚炳重又看向何蕾：“你是什麽人？這件事，和你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我是那邊那個人本來身體的妹妹，他占了我哥的身體，我哥就不見了。”何蕾笑了笑：“這也算是一個因，對嗎？”

姚炳附和她的話，也笑了：“是啊，這也是一個因。”

姚炳站起身，來到了九然旁邊，她俯下身，在九然的耳邊，說了幾句話。

九然聽了，點了點頭：“我答應你。”

姚炳臉上這才綻放了笑容，很是開心的樣子，她拍拍九然的肩膀，轉過身，走了出去。

姚炳剛走，應微就問了：“前輩，姚炳她跟你說了什麽？”

“她說，她會殺死蕭免，然後，她也會死，”九然說道：“這樣，我們的任務，就完成了。”

“她怎麽會這樣做？”

九然低頭，緩慢的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我們等等看吧。”

九然並不懂，為什麽何蕾短短幾句話，就說動了固執的姚炳。

他從未愛過，所以，他不懂。

而除了這話，姚炳還說了別的。

作為幫忙的交換，她提了兩個條件。

事到如今，為了殺死姚炳和蕭免，他什麽條件都會答應。

薛志平問道：“那前輩，您答應了姚炳什麽？”

九然回道：“這和你無關。”

這話說的冷硬，構架起了距離感，薛志平只覺得可能是修者相關的事，也不想自討沒趣，便住了嘴，沒再問。

他只嘟囔了句：“希望姚炳說話算話。”

何蕾應了句：“她會的。”

現在他們能做的，也只有等了。

等下去，無論是死是活，是成功還是失敗，就都知道了。

也不知道等了多久，地下室裏，大家都沈默著，薛志平也不知道開口能說些什麽，便只好跟著沈默。

直到薛志平覺得有些發困的時候，他感覺到，自己坐著的地下，好像震了一下。

然後，薛志平只覺得心口發痛，整個人控制不住的渾身抽搐，頭皮仿佛要炸開一般。

就好像，有人拽著他的頭發，在撕扯他一般。

薛志平痛的暈了過去。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蕭免死了。

姚炳也死了。

九然感受到身上的束縛消失的時候，就知道，姚炳答應他的，做到了。

而九然還未起身，就看到不遠處的薛志平渾身抽搐，倒在了地上，暈死了過去。

而即使暈著，他的身體，也在不正常的抖動。

九然能夠感覺到，薛志平的魂魄，正在震動，甚至開始隱隱出現裂痕。

姚炳讓他答應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要護好薛志平，保他不死，平安生活。

這是為了償還因果。

九然忙出手，引自己的魂魄，去強行鎮住薛志平的魂魄。

同時，他吩咐應微：“應微，姚炳答應我，會把無雙血玉留下來幫薛志平鎮魂，你出去，去把無雙血玉找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應微應了，便迅速出門。

等到應微出門，何蕾才開口問道：“前輩，你答應姚炳，要殺了我，對嗎？”

九然點頭：“對。”

何蕾笑了：“我本來只是猜測，但剛剛看你支應微出去，便知道應該是這樣了。”

九然說道：“我答應了姚炳兩件事，一是保住薛志平的命，這是為了他們償還因果，二是殺了你，姚炳說，這是你的因果。”

“也對，我是他們死亡的因，自然也要承擔這個後果。”

“你也算是幫了我的忙，”九然說道：“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？”

何蕾搖了搖頭：“真可惜，若是在這裏的是別人，我也許還能勸一勸。這是前輩，我知道，我是勸不了你的。”

“好吧，那就算了吧，”何蕾空虛的笑笑，目光落在了薛志平的身上：“我在這世上的每一天，都是為了我自己想要的好好的活著的，我也沒什麽可惜和後悔的，雖然死的早，但也沒什麽關系。前輩，下手的時候，輕一點，我不想感受到疼痛。”

“哦，對了，我剩下的錢，就麻煩前輩幫我捐給河城一個叫藍天孤兒院的地方吧。”

說完這話，何蕾閉上了眼睛。

九然連看都未看她，眼神淡漠，只手掌於虛空之中狠狠一握，何蕾便倒了下去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薛志平再醒過來的時候，已經是兩年後了。

因為魂魄牽連，姚炳魂魄碎裂的時候，也波及到了薛志平。

薛志平魂魄出現裂紋，本也不該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，但是被九然硬生生的給保了下來。

這兩年，九然靠著無雙血玉，再拼盡自身修為和魂力，全力修補薛志平的魂魄，終於將薛志平給救了回來。

薛志平醒過來的時候，還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，也不知道原來已經跨過了兩年的時間，只看到了滿頭白發皺紋縱橫的九然。

九然見他醒了，哆哆嗦嗦的站起來，整個人盡顯老態。

他沒說什麽，只是召來了應微，便緩慢的離開了薛志平所在的房間。

應微便將那晚的一切，講給了薛志平聽。

他告訴薛志平，那天晚上，蕭免和姚炳都死了。

而何蕾死在九然手上這件事，應微也沒有瞞薛志平。聽到何蕾死了，薛志平楞了半響，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。

何蕾是聰明，善於算計人心，終究是把自己也算在了這裏頭。

奉了九然的命令，應微也一直都在註意孟涵的情況，偶爾也會出手幫些小忙。

聽到孟涵的情況，薛志平也有幾分緊張。

畢竟，兩年的時間，會變很多。

讓薛志平松了一口氣的是，孟涵並沒有和霍智民在一起，而霍智民也放棄了孟涵，在半年前結了婚。

薛放已經三歲了，能說話能走動，就快要上幼兒園了。

孟涵在寫小說方面也小有成就，甚至在應微的幫助下，已經開始接觸編劇行業了。

她正朝著自己曾經說過的夢想前進。

孟涵，也一直沒有再和其它人在一起過。

“也許，她在等你。”應微說道：“我們說了你的情況，但她之後再也沒有問過。”

薛志平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我想去看看她。”

“好，我會安排。”

時隔兩年，再次站到孟涵的門外時，薛志平心裏的緊張沒有變。

對他來說，只是隔了一天而已。

可對於孟涵來說，中間有兩年的時間。

只是，既然孟涵現在身邊沒有其他人，就說明，他還有機會。

只要孟涵不拒絕他。

薛志平敲了敲門。

門開了。

孟涵穿著淺藍色的棉睡衣，看著薛志平，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。

很快，她的眼淚，就落了下來。

“別哭，”薛志平上前，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裏：“小涵，我回來了。”

孟涵的身後，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，正拿著小勺子，舀著面前的飯。

他瞪著一雙大眼睛，看著薛志平懵了一瞬，然後臉上瞬間綻放甜甜的笑容，沖著薛志平叫道：“爸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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